亭下水连空

毕竟真言趁醺酣,此间情有系,只是爱无关。

头像是亲友画的,不可以抱哦。

【少武】你们不吃饭吗(上)

*少林 故明x武当 董岚

*有点长所以分了上下,应该有小可爱会发现某些篇里的人物出动串场。都怪叶咕咕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我写成了群像

*有一对华暗bg华山 江楚 暗香 关风絮

*少武是师兄弟


 

一个普普通通的有雾清晨,戴着斗笠活像一颗大菌子的少年背着竹筐,踏着被露水浸透的泥泞小路,从后门出了帮会领地。

 

少年自围了半圈纱的斗笠下露出的下颌线条瘦削,月白僧衣下罩着仿佛营养不良且没什么肌肉的一幅小身板。集市上吆喝着的小贩见了他,纷纷露出友善的笑意来。

 

街口卖豆腐的大娘立即拉住他,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少年,忧虑道:“小师父这么久没来,我和我家那口子都担心得很······那什劳子江湖太危险啦,没缺胳膊少腿,还长高了,还好还好。”

 

少年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把斗笠上的纱掀开,道:“师父和师兄都是很厉害的人,他们都很好。”

 

大娘慈爱地看着少年因风吹日晒而愈发显出小麦色的脸颊:“我们家的嫩豆腐刚做好的,来一块儿吧?婶婶再多送你半块。要多吃啊。”

 

集市烟火气与吆喝连带蒸锅隐约的热气儿一并将少年裹了起来,暖洋洋的。

 

他摸出几个铜板,平稳地放在卖豆腐大娘的案角上,略一犹豫,便笑:“好,麻烦婶婶了。”他笑起来时颊边隐约有两个酒窝,显得内向而甜。

 

大娘一个没忍住,给这位每日都来采买的小师父又多切了一块豆腐,一面絮絮叨叨道:“我家的儿子说要做大侠,却好几年没回家了,要是他回来,也该有你这么高了······他爹个头那么高,他应当也不会矮的。你们都说江湖好啊,别怪婶婶说句心里话,婶婶觉着这江湖像会吃人,进去了便出不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有时候还不如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呢。”她盘起的鬓发中夹杂着遮不住的白,看着面前的少年,也许是念到了伤心处,眼眶渐渐泛了红。

 

少年僧人单掌竖在胸前,行了个佛礼。

 

他提过明显重了不少的豆腐,面对这位总要操心他人身安全的大娘,手足无措,只得问:“婶婶,你家儿子叫什么名字,有何特征?我尽力帮你寻一寻。”

 

女人的泪眼泛起了光,忍着鼻头酸涩道:“小师父,他名唤付福顺,后颈有块红色的方形胎记,惯用左手的。”

 

僧人认认真真地点着头。大娘瞧他那乖模样,再也忍不住,不顾还在集市上的摊子,潸然泪下。僧人更无措了,虚扶一把她的手腕,侧过身替她挡住了不解的目光与知情人的悲叹,低低地念起心经。

 

大娘很快平静下来,抹了抹泪,豪爽道:“你瞧我这记性,你师兄董道长走时候太匆忙,似乎是接了信就走了。临走前托我见着你时,把这盒子给你。我每日都带着的,就怕掉了。”

 

少年那始终显得呆且乖的模样忽然鲜活灵动了起来。他怀着隐约的兴奋与失落接过那沉香木小盒子,并不急着开,揣进怀里又打了个稽首,“多谢婶婶。贫僧告辞了。”

 

大娘此番一提醒,他才晓得董师兄的确是走了,没有同帮会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自然也不会跟他讲。待到迟钝的少年僧人想明白这一点时,他已经从集市已经走回了帮会领地,才后知后觉地不太舒服起来。还在领地里打牌的云中君,华山江楚冲他打招呼:“起得好早啊故明,你师父好像出门去了,要寻他便发飞鹰吧。”

 

故明的嗓音变声期似的低又哑,他早长过了变声的年龄,却因嗓子受过伤而永远落下了毛病。故明点点头:“我师兄也走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江楚一抬手,飞鹰便落在他手臂上。他展开一瞧,那张俊朗的脸简直乐得嘴歪眼斜,当下牌也不打了,就抓着故明喜滋滋道:“风絮约我赏月了嘻嘻嘻!”

 

他瞧着暗香女弟子关风絮的信件傻乐呵,被他那些还单身的牌桌狐朋狗友一通暴打,吱哇乱叫着满地乱窜,才想起安静地站成了背景板的故明,又道:“我也不知道董岚哪去了,发飞鹰也找不着人······我错了别打!!!”

 

故明道了句多谢,便脱离兵荒马乱的现场,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他在桌前顿了一会儿,慢慢地打开了董岚托大娘带给他的盒子。

 

案上投着斑驳挺拔的竹影,檀香雾气丝丝缕缕卷起,一两声鸟鸣溜进窗来。

 

盒子里放着浅黄色的膏,故明闻了闻。曾经他被师父捡回帮会时,同他师父交好的一位暗香弟子拿出了一模一样的药膏,专治嗓子,有价无市。即使是那作为暗影·燕荆的暗香弟子也只拿得出一小点,只那一点点便救回了他的嗓子。如今董岚留给他的药膏足比当初多好几倍,不知是如何奔波得来。

 

故明摘下斗笠,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他想了想,铺纸提笔,认真地写下:董岚亲启。

 

 

 

 

 

一场惊天大火带走了故明的一切,也包括他的嗓子。他被少林收留作了外门弟子,颇有些武学天赋,不多时便成内门弟子,然而那嗓子的毛病就那么落下了。

 

十六岁的故明听从方丈指点,提着禅杖入世。未曾见过金陵盛景与人心险恶的少年差点就给梁妈妈骗进点香阁里卖身做个十年八年苦力。人都差点进点香阁大门了,斜地里却伸出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来,提着少年僧人慧心衫的后颈衣料便走。

 

故明不敢挣扎,他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极深的压迫,仿佛他正面对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只要稍微一动弹,对方的内力便如同雪崩将在他骨肉上炸开。那是数十年风里来雨里去的锐气,如同一柄出鞘剑,寒芒乍现瞬间便迫得人动弹不得。

 

冷汗顷刻便湿了后背,他绷紧了浑身肌肉,脑中飞快地思索何时招惹了一位大侠。他抬眼瞥见对方宽大的子夜歌斗笠下半截脸颊,唇线紧抿,似是微怒。

 

正是金陵诸家点灯时,男人提着少年半偏过头去,给梁妈妈留下警告般的一瞥。

 

她正欲叫人的动作顿了顿,终究还是作罢了。

 

故明头一次被人拎着掠过金陵城上空,伸手就能摸着悬浮在天际的孔明灯,不知所措。男人一手提着他,另一手握着禅杖,轻盈地落在一座高塔的塔尖上。

 

“你为什么不说话,没有疑问吗?”男人把他扔在塔顶,足尖踏着塔尖那一块方寸之地,居高临下地问。禅杖被他甩在肩上扛着,杖顶隐隐约约泛着暗红的流光。

 

故明就地一滚起身,仰头往上看。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摇头,比着手势道:多谢前辈相救。

 

男人摘下斗笠,愕然道:“……哑了?”他仔细打量一番故明,又嘀嘀咕咕道,“不会说话这怎么办,嘴炮都占不了便宜。”

 

这回故明看清了,斗笠下是一颗同他一模一样烫着戒疤的光头,而立之年模样,正在用疑似和蔼与挑剔之间的眼神打量他。故明又比手势道:前辈有事么?

 

那大和尚便跃到他身前来,在他斗笠上一摸:“也不知天机阁什么毛病,非要给刚下山的门派小弟子分个便宜师父。我本不想收的。”

 

故明点头,顺坡下驴地呆呆比划:不打扰前辈了,我去化缘。便提着他的慧心杖要轻功下塔,才迈出去一步,又被人提起来。

 

故明双脚离地,垂着手扑腾了两下:?

 

大和尚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天机阁发飞鹰给我后,我便跟了你一路,就见你今天帮老婆婆晾稻谷,明日给小孩儿补风筝。你不想做大侠吗?”

 

故明摇头,比划着道:我想做我能做的事情。

 

大和尚便笑:“很多人也想做,却做不到。你想做到吗?”

 

故明点头:我想过很多,江湖那样大,哪里都是江湖。并非只有快意恩仇最合适我——江湖路也很多,我还不知选哪一条。

 

穿子夜歌的大和尚把他放了下来,大和尚眉目并不凶狠,甚至有些温和宽厚的味道,左耳根处纹了一朵暗紫色的小花。

 

大和尚道:“我叫云外。你明日同我去夫子庙,然后我就是你师父了。”

 

故明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他只是先前被那张三扯去填了个什么东西,怎么这就有了个师父,而且他似乎并没有拒绝的权力。呆愣愣的故明想了一会儿,替他那忽然救他于点香阁水火的便宜师父拿住了差点被风吹落塔下的斗笠。

 

云外道:“你有一个师兄,叫董岚。”

 

 

 

 

 

 

云外带故明在夫子庙三叩首,以表上不负山河,下不负师恩。拒云外讲,除他这菜鸡和尚以外,云外还有一个徒弟,叫董岚,竟是位武当弟子。

 

云外手脚十分麻利,转眼间就把他的便宜徒弟给拉进帮派里去了,独一无二的通行腰牌和名牌都刻好给挂在腰带上,这才放下心。

 

大和尚给故明的腰牌十分不正经地刻着两个字:魔教。这就是帮派的名字了。故明攥着玉牌,总觉得是被拐进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进了帮派领地,四处都是打招呼的声音,诸如“夭寿啦云外居然又有徒弟啦”和“大师大师要不要渡我啊”之类。故明表情镇定地双手合十,一一回了礼。又惹来一片“好乖”的夸赞。

 

云中君江楚不知道从哪儿跃出来,语气欢快道:“云外,董岚的原话是‘不要给我带,不然我把他挂到东南枝上去’,哎呀,害怕。”

 

故明手一抖,云外笑道:“你师兄是不是超凶。不要怕,我们这就去烦他。记得跟上我。”

 

云外轻功已臻化境,撒手就没。故明觉得他的背影十分像二哈,没敢出口,便宜师父转眼就忘记身后还有个便宜徒弟,还是华山江楚领着初来乍到的少年和尚踹开外门,熟门熟路地摸进帮会领地属于云外师门的小院子。

 

云外正在门口等着,见故明到了,才一同进去。

 

青年支着一条腿坐在屋檐上,专心致志地以烈酒浇剑。那乌沉的剑匣被拆开搁在一边,一柄柄切金断玉的剑卖菜一般乱七八糟地堆叠,醇香酒液自檐上倾泻而下。

 

云外道:“岚岚。”

 

青年回过神,随手把酒壶给扔了,勾着檐角倒挂下来:“哎师父。”他倒着仔细把云外打量一番,见了云外耳侧那朵暗紫小花,咬牙切齿地骂道,“听徒儿一句劝,莫跟狗暗香鬼混。我战场被暗香捶得头都飞了,凑暗香,紫毛猪,没有情缘只会哭。”

 

陶壶被故明伸手捞住,他凑在壶口闻了闻,并不觉得味道好,便挪开了。

 

“……”云外挪开一步,让出被他挡住的故明,转移话题道,“这是你师弟。”

 

董岚又轻又快地笑开,扬手戳了戳呆愣愣的少年和尚肩膀,道:“我可不带。”他鬓边留长的发全都因倒挂的缘故垂落下来,显得眼睛亮极了,“你拿着空壶干什么?扔掉就好了,会有人来打扫。”

 

故明同他对视,略带些腼腆地攒出了个笑来。如今他连董岚一剑都接不住,故明比划道:见过师兄。

 

“……怎么还是个哑巴?”董岚挑了挑眉毛,“师父,你给弄的吗?”他一勾腿,像一只鹞子一样翻上房梁,两把将剑胡乱塞回剑匣,再背着那乌沉如棺材的匣子跳下来。他落了地,才用挑剔的眼光打量少年秃子,对方只是微微笑着,乖又愣地,仿佛除了问好什么都讲不出来——他也的确是讲不出来。

 

云外道:“不啊,他小时候弄的。故明,你随便熟悉一下吧,堂屋是我的,岚岚这间旁边的那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你住那里。”

 

故明点了点头,一手便拿着那壶,另一手提着他的禅杖,往院子后面溜达。

 

少年和尚到处找了一圈儿,仿佛找到了堆垃圾的地方,才小心放下陶壶,走到一边去。董岚目视着他,翻了个白眼:“这不就是小时候?看着呆呆傻傻的,扔在我们帮里,马上能给吃喽,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云外轻缓地笑了一声,扭头便往自己屋子走:“岚岚已经在为这孩子的未来考虑了吗?我可听见有人说要把他挂上东南枝呢。”

 

“不给我带,我就没有意见。”武当弟子冷冰冰地说,“师父,你以为随便带一个小和尚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就不知道你跟暗香的事儿吗?”

 

他一弹雾蓝色的宽袖,也有样学样地学着云外笑了一声,“徒弟管不着您想怎样,只求您莫要有朝一日被蛇给咬了,还想着去暖他。您新带回家的这孩子,和我除了明面的师兄弟情,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总是一副温和宽厚神色的大和尚微微敛目,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董岚道:“我管谁入,你别去就是。”他说完,便摸出袖中一张悬赏的榜单,飞一般地走了,像是气得狠了。

 

雾蓝色的衣摆融进的江南的烟雨里,少年僧人靠在檐角下,默默地挪了挪地面上的草叶,让出蚂蚁搬家的道路。

 

董岚连着十天半月没回帮派,然而这不是故明要管的事情,他同这位好看而脾气不好的师兄仅仅一面之缘,算不上牵挂。云外也常外出,并没有什么非常闲暇的时间来教故明武学,但故明并不想学,白白浪费一身好根骨。刀光剑影来去匆匆,恨不得相逢,那都不是他的江湖。

 

故明常常想,江湖对于他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只是他帮着村口老太太收完稻谷时,老太太慈爱地递给他的绿豆糕,也许是小孩冲他绽开的纯真笑脸,所有一点一滴的、任何简单又快乐的事情。和这些相比,有没有武功傍身,都不那么重要。

 

 

 

 

 

 

帮派云中君是个名叫江楚的华山少侠,只晓得咸鱼,然而活泼好动,折个柳枝能编一大堆东西,对着说不了话的故明也能叨叨一天。少年和尚便被他带去挖草药,从野花野草到朱果灵芝,一个不落地随着他挖。穿着霹雳套的华山弟子叼着草根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的阳光仿佛都落在了他身上。然而他一开口就是今天血赚,我好肥!我仿佛是天下最有钱的华山!

 

故明说不出话,只在旁边笑。

 

他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在名字不正经,成员也不正经的帮会里安了家。

 

副帮名叫凌剑秋,名字利落的华山每天像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地操心帮里每个人的安全问题,今天提醒帮主拔了周围的敌对帮派,明天叮嘱帮会里的小朋友小心某某某、某某某和某某某,名单写在纸卷上能滚一丈长。

 

江楚背起竹筐,就带着故明去挖药草。他一出帮会领地,就皱着鼻子道:“剑秋是真的啰嗦,你看,我们挖了这么多天草药,一点儿事情也没有。我们是去搞生活,又不是去不归谷血拼——就我这点三脚猫功夫,敢带着你搞事吗,当然是不敢的。像是比谁先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这种比赛,我还是可以去的。”

 

故明在后头闷笑,江楚乐道:“我总觉得你这小和尚要是能说话肯定惊人得紧,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狼人。”二人乐不可支地挖灵芝,故明手上功夫没那么熟练,只在旁收集地灵果。那细小的果子呈现淡黄色,需得细心才能整株收集起来而不影响药性。

 

少年僧人对此十分感兴趣,又说不出话,一门心思便专心在手上,十分快速地领悟了挖果子技能。他一面挖,江楚一面跟他说话:“想当年啊我和我家暗香姑娘就是挖朱果遇见的,她从那一头挖,我从这一头挖,都没抬头,结果撞得脑壳差点破了。她可真是全暗香最好看的姑娘······名字叫关风絮,是不是很好听?我跟你讲,她随手摘一片柳叶就能当笛子,可真是心灵手巧······”

 

江楚挖累了,揉着腰抬头,看见一片暗紫色的裙角。江楚笑道:“故明,明明?你先在这儿等我,我好像看见风絮啦!这好像是她跑商的路,我去看看,马上回来。”

 

故明全然没听。入山门之后,师父就告诉他,女人都是老虎,好可怕的,女人影响我们参禅。他专心致志地挖着果子,摆了摆手。

 

江楚挎着他的霹雳剑,喜滋滋地奔向爱情的怀抱。他前脚刚走,便有人从暗处浮现,不由分说一刀向故明要害处抹去。故明五感敏锐,锐气近的刹那便躲了开来,否则被斩为两半的就是他了。少年僧人面对着被斩作两半的竹筐犯了难,地灵果与朱果野草散落一地,他懵着看去,对方杀气不似作假,那柄还淬着血的刀锋恶意盎然。

 

他竖起手掌,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躲开了,不错。死前没有遗言吗?”来人不甚在乎地道,“那就没有吧。我也不是很爱听。”

 

刀在他掌中灵动地旋转着,带出一道暗紫色的流光。杀手盯着少年僧人腰间的玉牌,露出了介于难过与痛恨之间的神色。然而下一刻,他就拉了拉落在脖颈间的深紫色围巾,遮住紧抿的唇线,扬起了匕首:“你是魔教的人,就没办法了。死后在阴间去怪你们帮主,不要怪我。”

 

暗香姑娘关风絮硬是跑起了半个帮派的宝钞,每回江楚炫耀关风絮的时候,帮主周州都痛心疾首,恨不得把暗香姑娘抢回魔教跑商。她才运完一趟货物,在路边茶摊停下,要了两杯茶水。为着押送方便,关风絮只简单地扎起个干练的高马尾,在马背上颠簸得有点散,身后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替她挽起个简单的发髻。

 

“我在路边挖灵芝的时候看见一个背影,想着应该是你,就跟来了。果然没错。”华山少侠从她背后探出脑袋,伸手就要抓桌面上的另外一杯茶,“新买了一只玉簪想送你,这不,刚刚好。你预料到我要来吗?”

 

暗香姑娘扶了扶发髻,按住他的手:“你喝我的,那杯是董岚的。”

 

“风絮不喊我跑商喊他,我不开心啦。”江楚也不坐,可怜巴巴蹲在关风絮坐着的长椅边,两手扒在上头,“不开心啦。”

 

总是冷冰冰的暗香女弟子便扭过半张脸,微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要——瞎——辣!”董岚抱着一袋点心晃回来,见了江楚先愣,“你不是带着小朋友挖果子?他人呢?”白发的道长四顾,并没见到那个呆且乖的便宜师弟,牛饮般灌下半杯茶,缓了口气。

 

江楚歪头在关风絮手上蹭了蹭:“我只离开一下下,马上回去找他,不会有事的。”

 

董岚说不清自己的心态。他并不排斥师父新收来的小徒弟,只是实在不喜欢小孩——但如果小孩又乖又懂事,那就另当别论了。白发的道长头疼地薅了一把脑壳,看见手上几根发丝,就更头疼了。

 

“你的脸怎么比锅底还黑······”江楚道,“我走之前看过周围了,没人在。你之前还说不带他,怎么突然这么关心?”

 

“跟你有关系吗,谈你的恋爱去。凌剑秋早上才说有个暗香在专门抓落单的帮众,已经死了两个,你就敢放心他一个在野外?”董岚连珠炮弹一般道,“告诉我位置,我过去看看。”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回了帮会领地,对着自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狗窝发呆。桌面上的瓷瓶里每日都换花,也许是枝干遒劲如游龙的龙爪梅,也许是别的什么,他躺在屋檐上看云,便宜师弟就安静地在下头做事或读书,两厢安静,让刚打完架沸腾不熄的血也逐渐平静,让董岚依稀有种这样过日子好像也还行的错觉。虽然上一回因为云外而凶了故明,少年僧人也好像并不记仇。故明好像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应该做的,屋子脏了,他就帮人打扫,乱了,就整理干净。故明不练武,董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怎么活着就非得打打杀杀——他自己停不下这样的生活并乐在其中,但也认可故明的选择。

 

他加上师父,总能护住一个不怎么乱跑的乖师弟的。董岚一直这样认为。

 

暗香姑娘白皙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江楚,像是安慰,摸出碎银结了账:“别急,我和你们一起去。”

 

白发的道长转身就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抢了媳妇儿,转眼就把关风絮和江楚甩在身后。呼啸的风声里,董岚烦躁地将银白发丝向后捋了一把,想:等会再见着那孩子,不应该再凶他了。

 

 

 

身在半空的武当一声冷哼,剑匣里抖出五柄墨色巨剑:“你敢!”

 

穿林打叶声骤起,暗香挥落向故明的刀尖撞上武当精准抵御的飞剑,火星四溅间隐匿了身形。

 

故明听见暗香的冷笑,阴沉沉的,带着些破釜沉舟的狠戾。他做好了没有人会来的准备,却没想到落在他面前悍然提剑的是董岚。武当弟子仍然穿着一身雾蓝色的长衫,和他的名字实在很相配,却显得十分冷而凉薄。故明抹去狼狈躲避时候手上粘着的泥土,静静念一句无声的阿弥陀佛。

 

最令人觉得有趣的,永远是反差。

 

他闻到了武当身上极淡的梅香,是他今日换入瓷瓶的龙爪梅。

 

“鹿睚,你欺负小孩子不脸红的吗?”董岚单手背在身后,右手掐决,挡在故明身前,“他不练武功,不要拿你那一套所谓江湖规矩要求别人。”

 

鹿睚站在树荫下,围巾裹着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不会啊,我已经杀了你们两个帮众,连你一起宰也不难······要不是那华山走得快,我的第一刀本要斩他。武当高徒可真厉害,敢正面硬碰硬。如果不是你们帮主要当缩头乌龟,我也不至于用这种方法逼他出来。”他说,“梧桐山庄上下三百口冤魂,还等着周州一个交代。”

 

风起青萍之末,董岚伸手拢了拢披散肩头的银白发丝,随手抽出一根发带束起长发,低声道:“你往南跑,找江楚。”

 

故明点了点头,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在他身后,墨色剑气倾匣而出,草叶摧折,隐约浮现出太极八卦图。

 

他虽然武功没学好少,轻功倒还行,不过片刻就看见了匆匆赶来的江楚与暗香姑娘。江楚一惊,暗香姑娘已倒提霜兰匕,惊鸿一般向前赶去。故明给江楚比手势:一个暗香要杀我们帮派的人,师兄在前面挡着,我帮不上忙,你跟我一起回去喊师父。

 

江楚当即二指成圈置在口中一声唿哨,飞鹰稳落他肩头,骏马破林而出,一声嘶鸣。他匆匆用指甲在纸卷上刻了个符号,放出飞鹰,将马缰绳交在故明手里:“你回去!我们尚可支撑,你没练过武,那暗香打你就是两刀的事情。我皮糙肉厚的,能帮董岚和风絮挨顿打,飞鹰我发了,就看飞鹰与你谁更快了!”

 

故明并不啰嗦,翻身上马就走。

 

帮派领地里,凌剑秋砸了白玉杯,取剑而出。华山弟子迎面撞上气喘吁吁同他一阵比划的故明,匆匆道:“辛苦你了,我这就去,你莫乱跑。”

 

少年僧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前院里,望着手上被马缰绳勒出的血痕发愣。他策马狂奔,路上遭了暗香提前埋下的绊马索,江楚精心养护的马中毒后当场暴毙,他不敢耽搁,一刻不停地跑回来找人。

 

他一直等到了太阳西沉,倦鸟归巢,才等到披星戴月的凌剑秋背着董岚回来。

 

关风絮被江楚打横抱着,像抱了个宝贝。暗香姑娘呼吸沉沉的,应是睡着了。凌剑秋道:“鹿睚跑了,没抓着他。武当直接对上暗香本就是吃亏的,辛苦他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那暗香是特意逮我们帮落单者的,今天如果被他撞上的是我,他也一样会选择杀我。对他来说,杀的是我们帮的人就行,至于是谁,他不挑。”

 

故明道:为什么?

 

华山弟子戴着单片镜,半垂下眼睫,道:“陈年旧事。”

 

少年僧人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董岚,回属于云外师门的小院子去了。董岚双手垂到故明胸前,他甚至可以看见那双好看的手上浮动的些许经脉,看起来竟然是脆弱易折的,一点儿也不像那个意气风发的道长。董岚的手指动了动,醒了过来,下颌抵在故明颈窝,低低道:“师弟。我只是有点脱力了,今天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以后出去要小心。”

 

他顿了一会儿,又说:“师弟,你是个好孩子,不要被鹿睚影响到。我可以护好你的。”

 

故明想比手势,然而比不出来,只好以沉默作答。

 

武当很快又睡了过去,故明小心地把他安置好,推门出去。

 

眉目温和宽厚的大和尚站在门外,安静地看着他。

 

漫天星斗之下,总是帮人做农活而晒得皮肤略有些黝黑的少年僧人对他的师父比手势:师父,我想学武。

 

云外说:“好。”

 

【《你们不吃饭吗》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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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是为什么呢,因为真香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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