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下水连空

毕竟真言趁醺酣,此间情有系,只是爱无关。

头像是亲友画的,不可以抱哦。

【少武】南柯

*少林x武当
*收拾旅游行李的时候想起来快到七月十五了,于是突然开文档瞎鸡儿写了,简直高产似那啥……
*该怎么定义我也不知道,短小,一发完结
*有的细节是有暗示意味的

夏夜的河上浮着众多河灯,喧闹一并顺着水流远去。玉笛暗飞声,柳枝垂落水中,搅碎满河星。

僧人在桥下打坐,禅杖横在腿上,不知何时连蝉声也停了,安宁得近乎虚假。

七月十五近了,邪祟不得安宁,更有人借着鬼节之名混水摸鱼。有他这正统出身的佛家罗汉金身镇在夜里,想必不论是鬼还是人都能安分一时半刻。

师弟买了本坊间流传的志怪奇谈来玩儿,看腻了便强行塞给他。僧人借着千百飘荡的河灯烛火和星月,翻开读本。

常有美艳女子徘徊桥上,见人过桥便扯人入水中;风里女人的笑音会勾人偏离方向归山林,迷途作枯骨;有火不知如何燃起,水浇不灭……

道人孤身而来,蹲在河对岸。他背上剑匣盘着金龙纹样,一刻不老实地咔哒开合。僧人淡淡地看过去,那双手上捧着一块沾满污泥的玉佩,深红色的系绳已经断了。

是坠进泥里了。僧人心想。

静谧得不同寻常的夜晚,他同道人隔水而望。天在水,河灯默然如星。

道人二十来岁青年模样,白发尽束在道冠里,只留下长而柔软的鬓发垂在脸侧。

不知是不是僧人的错觉,道人将手伸入水中的那一刹,满河的灯火都暗下去。然而他一眨眼,河灯里的火焰仍然明亮,小小一朵,寄托着某个人的愿望。

一盏灯被柳枝绊住了,僧人轻轻伸手将枝叶拨开。

直到把玉佩洗干净了,道人才抬起眼睛,正视同他隔了一条河的僧人:“大师晚上在这里打坐是要吓死谁?”

僧人道:“守夜。道长早些回去,夜路危险。”

道人唇角一掀,轻快地笑了起来:“我没有去处,所以我才在这儿到处游荡——你看,一个不小心绊倒,把玉佩摔坏了。我也想在屋子里睡觉,也想吃饭,但我不能吃。”

他把手里洗干净的玉佩举起来。只是绳子断了。

“换一段绳子就好了。贫僧不心灵手巧,无法替道长分忧。”僧人合起书卷,伸手到身旁的包裹里翻找,“这儿还有两个馒头,如道长不嫌弃,请用。”

道人悠悠叹道:“醉红尘佩的绳子断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难道贫道要有一段艳遇,然后醉眠红尘了吗?”他伸手一抄,咬一口馒头,嫌弃道:“硬。”

他露出仿佛在吃天下最难吃东西的表情,然而还是一口一口地咽下了馒头。僧人见过的武当弟子尽是处境优渥之辈,也许道人是没吃过这样便宜的普通东西。

僧人平静道:“但管饱。”

道人吃掉了馒头,蔫巴巴地道:“还是饿。”有那么一瞬间,他那双略略上挑的凤眼里盛着仿佛看食物的志在必得,然而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舔了舔唇。他像个真正的纨绔公子哥儿一样挑剔地扬起眉毛:“你们少林天天就吃这个吗?也太惨了。”

僧人道:“苦行锤炼的不仅是肉体,还有精神。”

“你刚刚看的是什么?”道人问,“看得那么认真,我也好奇。”

僧人便把那卷书扔过河去。道人扬手接住,随便翻了翻,笑道:“大师,你怕不怕鬼?”

他回答:“怕就不会守在这儿了。”

“那要是有鬼要害你呢?”

僧人双掌合十:“我佛慈悲,亦有降魔手段。佛祖割肉喂鹰,以身饲虎。贫僧亦有如此信念。”

他们就这么隔了一条河,语气平淡地交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武当弟子蹲着,长袍铺在河岸上又溜进河里,湿了衣角。他手肘支在膝盖上,歪着头往僧人身上瞧,从头顶戒疤一直瞧到安静垂于地面的僧袍布料,又看向身后搁着的斗笠,与膝盖上的禅杖。

道人眼睛里的食欲几乎一瞬间就将他淹没。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哦,湿衣服。”道人说,“有黑猫,眼睛是金色的。”

僧人回过头,身后是空空荡荡的长街,几缕垂柳青翠欲滴。

“你没看到吗,那就算了。”武当弟子转移话题,“你们少林,闲得没事的时候会干什么?”

僧人想了想,老实答道:“挑水,种菜,练武,参禅。去禅医寮帮湛海师叔弄药草和猫,学习简单的医术。在藏经阁读经。”

道人嗤之以鼻:“真是无趣的生活……像我们武当,做早课,修道,练武,喂乌鸦……”说到这里,他似乎也觉得很无趣,于是补上,“到后山烤乌鸦,委婉地回绝求亲的女香客。”

僧人笑了笑:“贫僧知道江湖客总是骨子里有几分风雅的,对月畅谈需把酒,贫僧修佛,就以茶代酒。下回茶馆相见,请道长饮茶。”

“夜里碰到的人,不要随便答应哦。”道人却笑着摆了摆手,“万一是要谋财害命的怎么办?我每次见和尚就头疼,他们总是对着我念经。你就有趣多了。”

僧人仍然双掌合十静静地打坐,仿佛身下坐的不是河岸边青石板,而是佛前一朵金莲。

桥边一颗枝叶繁茂,三人才可勉强合抱的树。树枝上系满了有情人成双成对放置的红绸,有一些便垂落下来,在二人视野中轻晃。

道人说:“……我应该也去讨红绸,偷偷挂一条。”

僧人问:“道长有心上人了吗?”

“哈,没有。”道人拎着那枚玉佩晃了晃,“儿女情长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僧人被道人的话逗得乐了,眉目温和地舒展开来。他身上有常年礼佛而沾染的浅淡檀香味儿,闻来无端令人觉得宁静。隔了并不太宽的一条河,道人本该是闻不到的,但他就是闻到了,并且抽了抽鼻尖,也笑了起来。

那味道像小拨子,轻轻巧巧地在他心尖上一撩。

待都将许多明,付与金尊,投晓共、流霞倾尽。

一只萤火虫落在道人指尖,又慢慢悠悠地飞没了影。笛声不知何时停了,一抹亮色从东方爬起。夏夜短暂得就像不曾到来过。

僧人与道人面隔一条河静静打坐,他们共同度过了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太极图案隐隐约约地浮现在道人身侧。

有时道人忽然俏皮地吹起口哨,然后不知从哪里响起慢慢远去的猫叫。

天边漏下的第一抹光落在河中,把河两岸分割成了明亮与昏暗的两片。僧人坐在明亮的一侧,拈起一盏早就熄灭的莲花河灯,如佛祖低垂悲天悯人双目。

道人在昏暗的河岸边微笑起来:“天亮了,我要走啦。”他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把伞来,伞面由两只鹤交织成玄妙的图纹。

“你拿着这个,有空来寻我。”道人将那块玉佩扔过去,“没想到我也要醉一番红尘了。”

僧人握住那块玉佩。在道人手中捏了那么久,仍然是冰冰凉凉。道人笑了一声,又把那本志怪小说扔回去,正停在已故之人化鬼的那一页。

僧人道:“也好。”

他又说:“道长手这样凉,是不是脾肾阳虚?可来禅医寮诊治一番……不收道长银钱。”

道人笑骂一句死秃子,便朝他摆摆手,撑着伞走入小巷里去,华贵的衣角一闪就看不见了。

僧人在原地打坐,一动也不动,只觉得道人的背影萧索极了。

远山腾雾,街上响起了轻而飘渺的铃铛声。红绸被露水压得更低了,近乎垂进水里。

郑居和握着那块醉红尘佩,惊讶道:“这玉佩大师从何得来?”

僧人打了个稽首,道:“道长亲手所赠。”

郑居和道:“可是这位玉佩上刻的前辈……已经故去很多年了。那时候我还小,前辈也就同现在的我一般大。”

僧人道:“多谢道长。”便拿着那块玉佩下武当山去了,他踏着千百石阶一回望,忽然笑了笑。武当山上星河低垂,用以许愿的红绸挂在树上飘飘荡荡。

于是僧人又轻声念了句佛号,道:“也好。”

世间谁是百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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